好端端的一个词就这么被毁了。大约是从点子大王何阳被质疑开始吧,策划人从企业毕恭毕敬的大师沦为介于骗子和废物之间的社会角色。
市场严重不规范,企业乞怜于拍脑袋的“策划”时期过去后,“策划”这词儿又被传媒人接了过来,动不动“策划”一本书,“策划”一期专题,自我感觉还特别好,真明白市场、擅长策划的人只好不做声了。
这个词呢,“工薪阶层”自己倒不爱用,商家特爱用,通常打在装修成本不高的餐馆或卡拉OK的玻璃上,其实就是自个的东西便宜的意思。
这词儿越用越滥,把真正的工薪阶层惹急了。也是,一个月挣多少钱算工薪阶层呢?那穿着新款宝姿时装在电视上接受采访的吴士宏算不算工薪阶层呢?
这个词儿的流行和泛滥基本在北方,广东人聪明多了,一律叫“打工仔”,打工仔也可以坐在五星级酒店里喝早茶,环境和观念都不一样。可以想象北京小餐馆的老板,生意不好,没招了,笨手笨脚地往窗户上贴“工薪阶层消费”的条子,憨憨地。
这是报纸征婚广告生造出来的一个词,全称当为“身体健康,相貌端正”,大约是因为登征婚广告要算字给钱,所以越省俭越划算。
要是有机会见见那些自称“体健貌端”的征婚者你就知道什么是“体健貌端”了——谁又不“体健貌端”呢?这似乎代表了相当一批征婚者的心态:不一定漂亮,但也别是歪嘴斜眼;不一定高大健美,但也别有慢性病。他们对婚姻的要求大抵也是如此,脚踏实地量入为出。
这也没什么不对,但就不能表达得更有创意一点吗?
鲁迅先生早在20年代对“十大”病的讽刺使“十大”之说一度销声匿迹,可是,不知道1997年开始“年终大盘点”的《新周刊》是不是为“十大”“翻案”的始作俑者,反正这两年“十大歌曲”、“十大明星”、“十大建筑”之类的评选越来越多了。
这是一感性的活儿不是理性的活儿,基本上没法儿拿尺子量拿秤称,所以全看功力。要是功力不到或者受其它因素左右,这“十大”多半就成“流?”,老百姓给它一大哄也是应该。
公关公司制作新闻稿,媒体拿来就用,这种关系造成了“闪亮登场”的频频使用——无非是一个新产品出来了,得让读者兼消费者知道。一件衣服、一个剃须刀、一台电脑,甭管闪不闪光有没有脚,一律“闪亮登场”。
一看见这词儿,我就觉得假假的,疑为价高质次。
20世纪的简称,就跟叫人只叫名不叫姓一样,透着亲切。“世纪婚礼”、“世纪回眸”、“世纪经典”、“世纪巨作”——强调其重要性,100年就这么一回,所以你得重视,得为之掏钱。
商家比历史学家更喜欢这词儿,因为它带来另一恶俗用语:“无限商机”。
已经没有人追究“酷”与“Cool”渊源和变迁了,多数时候想都不想,也没有一点感情色彩,张开嘴:“酷”——像白痴一样。
兴奋地说酷羡慕地说酷都不如白痴一样面无表情地说酷来得“酷”。什么意思?谁关心呢?一追究意思就不酷了。难怪这个词会泛滥,它跟这个目迷五色不知所云的时代太合拍了。
凤凰卫视购买台湾娱乐节目《非常男女》播出时,“非常男女非常话题”还是一个有趣的说法。然而人们很快领略到“非常”从副词变成形容词的好处,就是可以不加节制地滥用,放诸四海而皆准。也是凤凰卫视的节目,“非常档案非常沛芳”就已经显得无厘头了。甚至可以说“非常中国”,或者给一本书取名“非常保险”。
这是一个包装大于内容的时代,传媒都在挖空心思搏出位,黔驴技穷之际纷纷抓住“非常”这根救命稻草,可见“非常”贫乏。
从去年开始,《格调》、《垃圾之歌》、《器具的进化》这套书挺畅销的,可是名为“另类文丛”,就有点怪。“另类”在哪儿呢?
也不怪编者,谁也不知道什么是另类、另类是什么;再说在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,今天的另类明天可能就变主流了,你敢扬起另类大旗,等于给人树一靶子——找打。只有特别胆大感觉特别麻木的人才敢于宣称“另类”。
这样的人还真不少,所以把“另类”这词弄恶心了。
这说法跟日本人沾点边吧?上班一族,Soho一族,纹身一族……一族一族又一族。
意思不过是这一群人,而且是外延模糊不清的一群人,加上“一族”就俨然时髦起来了,就像小餐馆挂上竹帘子取名“北海道”。
(摘自《新周刊》1999年第18期,老边文。)